李不知道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。
鞋。
李小心地穿起了一雙特殊的鞋，準確說是為了跑步而設計的鞋，跑步鞋，流線型，舒適，關鍵是不厚不薄的鞋底、輕巧、透氣、完全符合李的腳步肌肉。
李覺得跑步這在遠古人那裡和現在一樣嗎？行動也許是一樣的，他們也許是被野獸追趕，又也許為了自己追趕獵物，李叫囂著要回憶起人類最初的記憶，不記得了，不記得了，那恐怕就是原始人的初衷，如果記憶不曾被修改，如果記憶本身就是被塗改以符合現在的想法，為現在佐證。
是的，還是要去逃離，李給自己這個命令，就像成為了一個難以磨滅的魔咒，繫緊了鞋帶，李深吸了一口氣，這就是起點？好吧，那就開始邁出第一步，這一步肯定不是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的那一步，這一步只是李自己的一小步，如果那一步是對人類有意義，那李這一步只是對李自己的意義，是的，如果這次逃跑遇到了什麼，發生了什麼，那麼這一步的意義就體現了吧？又或者什麼都沒發生，那這一步算什麼，李自我爭辯道。這就是普通的一步，但又如同嬰兒跨出的那第一步，跌跌撞撞，李還沒近距離見過嬰兒走路，從爬到走，或者說從爬到站穩，跨出一步，如果李賦予其意義，就像賦予人類祖先脫離猿猴的那一瞬，李姑且採用達爾文的進化論觀點，那人類是到底先站立還是先使用所謂的工具？亦或者製造工具，才開始區別了人和動物，李不知道，李知道的是那是人第一次對抗地球的引力？李還知道的是自己就在這大地上，
李踩著的不是抽象的地球，李踩著的只是路，暗青色的路面，如果此時此刻李脫掉鞋子，李會感覺這上面的溫度，讓李殘酷地聯想起了鐵板燒，滋的一聲，紅肉變成白肉，這麼說來人註定是要有文明的？那脫離了文明的人存不存在？
好吧，別再強調什麼社會和文明，李已經瘋狂逃跑了十幾步了，是時候摘掉口罩，啊，呼吸下這空氣吧，連呼吸空氣都成了一種不是奢望的奢望，李問未來人類會不會把空氣當成稀缺資源？
李喘了幾口氣，顯然是已經進入無氧的狀態，趁著腦袋還沒缺氧，視線還正常，李仔細地打量了下路的兩邊，左邊是高聳著的居住區，右邊也是高聳著的寫字樓，兩者似乎佔據了普通人一天裡的大部分時間，上班-去公司-下班，進食-排洩-性交，李不能落後，李甚至不能歇口氣，雖說人始終著了一個“好”字的魔，我們無法責難這與生俱來的天性，但當努力爭取成為一切動機的粉飾，當隱藏背後的目的成為一切不擇手段的過程，李甚至都不會有時間去思考，如同這逃跑一樣，跨出了一步如果不是出現什麼問題，或是李腦中沒有一個停止的命令，自然就跨出了另一步，如此往復交替，這就是李想也不想的習慣。
習慣成了李有意無意的處事方式，李自己也許都沒有察覺，這和依據經驗的、十分戀舊的不同，除非李刻意，刻意到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先知先覺地提醒自己不再往復，要弄出點新穎，李帶著這種習慣就像鳥兒的翅膀只能上下顫動，李曾以為這是自由，這自由必就建立在規則之上，直到李有一天突發奇想或是外力迫使，李折斷了這雙翼，李依舊會生長出另一對腿腳，也可能是魚鰭，然而失去的瞬間李才感受到了痛苦，以至於李才緩過神來自己已經變了模樣。
額頭上已經開始隱約有汗的滲出，這漫長的路依舊望不到底，也許只是開始，但又是像是逃跑到了末尾，李趁著視線還能集中用力凝看了幾眼路邊縫隙裡的綠色，那是李叫不出名字的植物，姑且只能稱其為野草，李再也不會看著它們就是一下午，李再也不會看得那麼仔細，就如同李再也不會內心毫無波瀾地只是看著它們，而不是從人類任何的知識或是理論出發，用理性的理性去為它們貼上能貼上的標籤，李只是看著它，僅僅停留在看，或許會產生那麼些好奇感，又或是在這背後的龐大未知會讓李感悟世界為何物，李開始想起不知從何開始，一切都變得匆匆而過，甚至已經想不起上一次如此這般浪費時間的行為，彷彿這就是李能夠讓時間停止的唯一辦法。
野草夾縫生長在灰色的水泥路上，似乎是自然在抗爭一切人為操縱的痕跡，碎石子鋪撒了一路，也不知道這是人為還是自然的傑作，但枯黃的樹葉確實很單調地被掃在了臺階之下，這必定是人的力量所致，哪怕那股力量很小，但其方向性卻如此不用質疑，這石頭與樹葉就好似標記般地在喚醒李在兒時接觸大自然的記憶，那純自然的東西，拿在手裡可以不停地把玩一下午，李曾經毫不費力地凝視過它們如同李現在用經全力地想要看清它們，無論李看得多明白李都看不“透”看不“全”它們，但現在的李彷彿只要一張照片就能看清，無論是它們還是人，李什麼時候已經忘記，或者不再重視單一的個體？而骨架輪廓結構式地去描繪世界萬物的琳琳種種？兒時的心境已經變得遙不可及，枯黃衰敗的樹葉已經不再被整齊地堆放在臺階下，也不知是風力的作用還是人力未曾觸及，李甚至想用畫筆去描繪它們，但這究竟不是它們，李以為只有經過人的修飾的美才是真正的美，而此時太陽又炎熱了些許，像是扇耳光般的打在李的側臉，一望無際的路突然出現了一條岔路，李問自己要不要左轉，這樣陽光正好不會照臉上。
然而黑色的影子卻開始放在眼前，照理來說由於太陽正懸空中，只是會照下一小部分，哪知此刻異常的詭異，猶如歷史時常會發生的弔詭，影子不但長而大，而且顏色漆黑，就好像是把路面塗上了油漆，又或者直接拔了地球一層皮。
雖說有光的地方自然有陰暗，然而李卻背對著光，難以承受光的炎熱與刺眼，李每逃跑一步就落到了這先他一步的黑影之上，李甚至不再注意兩側的建築群有還是沒有發生變化，李低頭了。
這黑暗的影子到底能讓多少人低頭，又或是吞噬多少人原本的信仰？但有人會說這是最黑暗的時刻，但也是最光明的時刻，是嗎？李在心中嘲笑，當他背對著光明只注視黑暗的時候，李怎麼還有臉還有心情還有幻想地說什麼黎明前的黑暗，別忘了，黎明還未到來，黎明也不是一定就會到來，李面對的就是黑暗，如果李不轉身，去迎接那刺眼的陽光，那就會一步一步踏在這黑暗裡，希望固然是好詞，但別隻是談什麼希望。
好在前面又多了岔路，連續兩個彎的李又回到了主道。
然而汗水卻已經開始流下，視線也回到了眼前。